二七章
第二十七章
终于到了成亲当日,陆无忧宅子门外,挤满了前来围观的好事者。
红灯笼那是挂满了宅子前后,院门上缀着红绸,大红“囍”字贴得到处都是,仿佛一夜之间,从灵堂变成了喜堂——大伙都还记得先前陆府门口凄风惨雨的白灯笼和烧得黑灰的墙面。
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得巨响。
迎亲的队列很快便敲锣打鼓地往外走起来,领头的人还嚣张地举着几块牌匾,最当先的便是“状元及第”、“辛丑年会试会元”、“庚子年青州乡试解元”,在这三元及第的牌匾
不一时,便见身着大红新郎吉服的状元郎从府门内走了出来。
他脸色犹显些许苍白,走路的动作很慢,似乎有些不大稳当。
“状元郎小心!”
“走慢点,别急啊!”
状元郎闻声,扬起桃花目,温和知礼地微微一笑,道:“多谢诸位。”不久之前,伤情未愈的他在堂上也是这般风度翩翩应对污蔑,那时众人还当他是抛妻弃子的负心汉,此时得知真相不免更多钦佩敬仰。
至于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则一个个面红心跳。
一袭更为鲜艳的新郎官服饰,加之胸前系着的大红花和若干坠饰,配上那似病非病的容颜,比之前次春风得意御街夸官时的模样,为陆无忧的俊美增添了几分难以描摹的清艳。
可想到,他很快就变做她人夫,又不免有几分遗憾。
再一想,那位贺兰小姐的容貌……算了,只当什么都没想过。
陆府至贺兰府不远,为了充分达到游街迎亲的效果,队伍是略绕上那么两圈的,于是已知的、不知的、听闻消息的,纷纷都出来看起了热闹。
“快、快来!陆状元要迎娶贺兰小姐了!”
“还摆什么摊啊!这热闹错过了可以后就没有了啊!”
“就是!我都跟夫子告假了!看状元郎成亲,说不定我也能蹭蹭文气呢……”
一时间,竟热闹得堪比陆无忧御街夸官时。
“贺兰小姐什么时候出来。”
“快了、快了!”
“可惜新娘子看不到脸,不然这俩人站一起多好看啊!”
“你别说,我都不敢想,他俩要是生出孩子来,那得多……惊人啊。”
说话间,这浩浩荡荡近百人的队伍已经来到了贺兰府的门口。
贺兰简守着门口,跃跃欲试,按照惯例他得为难一下新郎,免得让他太轻易接走新娘。昨晚他想了半晚上怎么刁难这个妹夫,比如让他什么左手抱着右耳转三个圈啦,或者在门前的火盆青蛙跳啦……
他正想着呢,就看见他准妹夫从马上下来,步履平缓地朝他走来,叫了声“大舅子”。
贺兰简还没想好怎么刁难,他的准妹夫已动作极为流畅地从袖底取出了一张东西放在他手上,贺兰简低头一看。
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他的准妹夫继续用那把清润的嗓子道:“不够还有。”
贺兰简颤声道:“……不、不用了。”见眼前人真的要走,他才猛然回神,一把拽住他道,“等等……”
他的准妹夫停下脚步,目光温和耐心地等他的下文。
贺兰简很认真道:“你以后真的会对小瓷好吗?”
对方莞尔一笑道:“那是自然。”
其实这种话属实无用,没有新郎官会说不的,但贺兰简就是觉得听见他的话才能放下心来。
鞭炮又噼里啪啦响起来。
姚千雪扶着贺兰瓷从屋内走出来,此刻她心里居然还有点遗憾,因为刚才穿着一身锦绣嫁衣妆点过之后的贺兰瓷实在是太好看了——比那日在公主府宴上还要好看。
可惜,盖着盖头,只能便宜新郎一个人了。
快跨出门去,姚千雪又忍不住跟她咬耳朵道:“他回头要是欺负你,小瓷你可千万别忍着,一定要跟表姐说。”
贺兰瓷倒很淡定,是真的很淡定,道:“嗯。”
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总算不用再担心婚礼前出意外了。
虽然昨晚和她爹谈话时,贺兰瓷还是有小小地难过了那么一会。
这件嫁衣,她一开始并没有打算穿,因为太招摇了,便藏在柜子里,可又实在喜欢,偷偷拿出来看的时候被她爹瞧见了。
贺兰谨一脸严肃地问她哪来的。
她只好直说。
贺兰谨在她面前踱了好一阵的步,才对她说:“成亲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想穿就穿罢。”
贺兰瓷知道,这对她爹来说,已是相当不易。
昨天,贺兰瓷把家里中馈都托付给管事,又将要交代的交代清楚,出嫁事物都收拾妥当,一直忙到晚上,才碰见来找她的贺兰谨。
她爹手里拿着个小荷包,小心翼翼地递给她:“这是你娘过世时留下的一对金镯,原本想留给你哥,可你哥是个不成器的,不如给了你。你和你哥不一样,你是个聪明孩子,为父也时常遗憾为什么你不是个儿子。投身做女儿家,为父忙于公务,实在给不了多少关照,还得劳烦你操持家里。如今你也要出嫁了,去了夫家,脾气别太犟,可不能像和你爹一样和夫婿吵嘴……”
他絮絮叨叨说着,明明也没说什么,倒把贺兰瓷说得眼眶红了。
虽然很多时候贺兰瓷也觉得她爹过于古板、迂腐,有点不通情理的傻气,但同时也很感谢他,教会了自己何为正直,何为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因而她也只能咬着唇,对她爹说:“以后女儿不在身边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生病了就去请大夫,别老想着省那点钱银。”
贺兰瓷还在想着,就发现自己正要被从姚千雪手里,交到了另一个人的手上。
盖头下伸过来的属于男子的手掌,手指修长,白皙如玉,指节分明,正等着她把手掌交付,贺兰瓷回过神来,便把手搭了上去。
“贺兰小姐,娶你可真不容易。”
陆无忧的声音极轻地飘了过来,透着股如释重负,却又带了点笑意。
贺兰瓷任由陆无忧把她的手握在掌中,垂下视线,然后——便看见陆无忧腰间挂着的那个绣活丑得离奇的荷包,远了或许看不清楚,离近了看,分外不能直视。
还是靛蓝的,大红喜服衬着格外显眼,没人管管他吗!
贺兰瓷当即便低声道:“你把荷包拆了!”
陆无忧扶着她上花轿,语气十分温柔道:“这不是贺兰小姐你自己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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