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无觅处(十八)
“哄好了?”夙情走过去坐在台阶上,看在兄弟情义的面子上,姑且问了一句。
白镜砚跟在后面悠悠地也坐回了台阶上,绷着一张狐貍脸,面无表情地点了,看起来不光不想细聊,连提也不想提。
“行。”哥哥不说,夙情就不问。
小金龙一向最是知情识趣了。
但白镜砚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努力装出正经的样子说:“你也别看得太紧了。”
“嗯?”夙情茫然。
这是什么跟什么?
“师尊。”白镜砚将两只爪子交叠起来,垫在脑袋刻刻放在眼皮底下,这也管那也管,容易适得其反。”
夙情对凰愿的无微不至,白镜砚再清楚不过。
小时候凰愿没意识或许还没什么,但如今她到了叛逆的年纪,这样下去弟弟也许会重蹈自己的覆辙。
“哦。”夙情了然,低头觑着哥哥,“经验之谈?”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哼,我好心提醒你。”白镜砚和炸了毛似的,瞪着夙情龇牙咧嘴,“不听老人言。”
“吃亏在眼前。”夙情从善如流,“嗯,知道了。谢谢二哥。我会注意的。”
得到弟弟的共鸣,白镜砚满意了。
“小朋友们都很叛逆啊。”他状似不在意,但其中暗指再明显不过,“有时候不能一味管教,还要了解小朋友的内心。你选的路,他们未必觉得对。”
光从这老气横秋的口气就能判断中年老父亲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一只千年的狐貍同另一只百年的狐貍,怎么可以处成凡间那些几十岁父子似的鸡飞狗跳。
看来哄的过程并不顺利。
夙情沉默,心说二哥同沈流洇也不知道是谁比较辛苦,所幸师尊没有叛逆,但此刻还是不要刺激二哥比较好。
知情识趣的小龙未置一词,而是换了个话题:“事情如何了?”
“有眉目,但并不多。”白镜砚坐直身体,在严肃的时候,他还是一只很靠谱的狐貍,“你们在结界里见到的莫凌烟,可能不是个真货。”
物能非真,人也能假。
“还有一个莫凌烟?”夙情挑眉。
“可能不是‘莫凌烟’。”白镜砚意有所指,强调了“莫凌烟”三个字。
“嗯。”夙情点头。
兄弟两人心有灵犀,有些话也不用多说,眼神一对,彼此心知肚明。
“再给我些时间。”白镜砚若有所思,“事情过去太久了,该有的不该有的都没有了。不过,蛛丝马迹竟少到这个地步,倒也难见。”
以雀鸟的探查能力,到现在也只寻到似假非真的线索,可见掩藏手段高超,有这本事的人,天下并不会很多。
这本身也许反而是条线索。
“唔……”夙情听懂了哥哥的未尽之意。
“只有一点,”白镜砚继续道,“伽舒阁没有莫凌烟这号人,是这几年完全没有这么个‘人’,无论是不是改名,或是换脸。却有个长老,在莫凌烟出现后暴毙了,其中联系未可知。”
线索太少,白镜砚倾向于将每一个不同寻常的事情都找出来,再慢慢探究其中的关联。
“辛苦二哥了。”夙情自然没意见。
“自家兄弟,客气。”白镜砚又把脑袋叠回了爪子上,悠闲地晒起了太阳,眼睛一阖一阖,像是在打瞌睡。
“替你梳毛?”才差使了哥哥的小金龙想起方才打断了哥哥的好事,有些愧疚,十分想要报之以李。
白镜砚一言难尽地瞧了弟弟一眼,客气道:“不用了。”
弟弟梳毛一定笨手笨脚的,会把自己扯秃的。
但事实上凰愿小时候的发髻都是夙情亲手梳的,从来没扯断过她半根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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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殿前的兄弟忘在脑后,后山的一人一狐迅速处得火热,没到半刻,已经熟得和小姐妹聊天似的。
不是这款胭脂好看,就是那匹布料清雅。
清朗的沈公子对胭脂水粉、养颜灵丹之事,样样都是门儿清,且颇有研究。他仿佛并不介意别人提起女装的事情,相反十分豁达爽朗,也丝毫没有女气。
若非眉眼相似,凰愿根本无法将眼前的人同那日风情万种的女修联系在一起。
“没事。”沈流洇笑道,“序珖神君是不是让你别在我跟前说?”
夙情是在某天突然瞧见沈流洇在醉红馆里穿着女装揽客的,但每每穿回男装就再也不见沈流洇提起这茬。夙情自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叮嘱凰愿不要问。
序珖神君面上冷漠,其实是再细心不过的人。
“嗯……”凰愿犹疑。
“无妨的。”沈流洇很是坦然,“愿愿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
凰愿对簪花纹样虽然也感兴趣,但显然故事更有吸引力,得到沈流洇的首肯,再不含蓄,忍不住八卦道:“砚砚怎么惹你了呀,你为什么不理他?”
但末了,又补了一句:“这个可以问吗?若是不想说也没关系的。”
吃瓜吃全套,但也不能戳当事人的痛处。
可见序珖神君教养小朋友的方式比序澜神君要靠谱得多。
“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沈流洇道。在女装都可以坦然面对的沈老板看来,无事不可以晒在太阳底下,全无所谓。他风轻云淡地说:“因为白镜砚要给我相亲。”
“啊?”凰愿立时懵了,“说媒?”
“嗯。”沈流洇目光深沉,并猜不透在想什么。
这故事要从沈流洇的身世说起。
沈流洇原是极北边缘之地的一只小狐貍,本体是只极地的银狐,血统虽不比九尾狐,倒也算得上是灵物。
然而他却是个人狐混血。
所以无论人还是妖,皆不是很看得上他,所幸父母是冲破世俗的爱情,自然对他也是百般疼爱。奈何天不遂人愿,颠沛流离之下,沈流洇的父母经不住操劳而早早撒手人寰,徒留他一个在世上蹉跎。
没了父母庇佑,小小一只狐貍过得十分潦倒,好几次险些要饿死在街边。
也就是在那时,白镜砚碰着了他。
只有巴掌大的一只白团子奄奄一息地匍匐在官道边上,好不可怜。原该是雪白的毛发一绺一绺地结在一起,小肚子扁扁的,哼哼唧唧的叫声似有若无,连眼珠子里都没什么神采。
白镜砚心软了。
“小可怜,要不要跟我回家?”
序澜神君虽然对外是冷漠的性子,但是对同族倒是很有些同情心,不忍心将这么一只小东西弃之不顾,于是阴差阳错地就出手救了他。
“呜呜……”
也许是因为和自己长得像,白镜砚将沈流洇捡回来后与他十分亲近,也没有送回狐族,反而天天揣在怀里,亲自养着。
万事万物都无微不至,很有养儿子教徒弟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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