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章
第三十三章
贺兰瓷把脸颊上微微发烫的热意压下去,道:“一日之计在于晨……”
陆无忧打着呵气直起身,眸子还闭着,气息浅浅道:“行吧……”
现在刚过卯时,确实还早。
陆无忧按了下脑袋上那撮乱毛道:“夫人都起了,我怎么好意思继续睡……话说你这到底什么毛病,非得起这么早。”
贺兰瓷道:“习惯……呃,要不我再去躺会,你继续睡。”
陆无忧睁开睡眼惺忪的眸子,道:“不用了……你倒还挺好说话。”
贺兰瓷道:“我一直很好说话。”
陆无忧随口道:“过去和我口舌之争的时候倒不见你这么好说话。”
以前听到“口舌之争”四个字的时候,贺兰瓷并不会有什么奇怪的联想,但这会她脑中莫名闪过一些画面,耳尖泛粉,竟没去接他的话。
陆无忧正奇怪她怎么没回嘴,下床看见贺兰瓷颈边生红晕,回味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也有些不自在。
临出门前,贺兰瓷拿着自己的白衫裙还有些犹豫,昨天那条因为浸了汗已经洗了。
陆无忧道:“穿红的吧,要回门了,别那么丧气……既是新嫁娘,便显得开心点,免得贺兰大人还以为我苛待你。”
贺兰瓷叫霜枝去取衣服,但又忍不住道:“既然是好意,你就不能把话说得好听点?”
陆无忧勾起唇角笑道:“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就行了……上次圣上赏赐的那根山参你好像没拿过去?今日一并送过去给贺兰大人,你爹看起来身子并不很康健。”
这倒是实话,夏日尚可,一到冬天她爹就容易咳嗽发寒,阴雨天更是会膝盖作痛,不得不泡在温水里,那还是他当初到地方巡检的时候,遇上涝灾,亲下洪线在水里泡出来的毛病。
贺兰瓷一直知道她爹是个好官,因为从小的时候起,就会有衣衫褴褛的百姓到她家门前满含热泪的道谢。
那时候她爹还不是左都御史,然而百姓但凡有天大的冤屈,上京告御状,往往第一个会想到她爹的门庭,那些吃力不讨好的、得罪上官的案子,别人不敢接,她爹会一个个查访,不辞辛劳地查明真相,还以清白,有时候连家都没时间沾。
贺兰瓷道:“多谢了。”
陆无忧一顿道:“你是不是跟我太客气了点?”
贺兰瓷也一顿道:“你亲我,都要事先问下,不也很客气?”
陆无忧语塞了一瞬,道:“那是一码事么?我那还不是……”或许意识到解释这种事情非常蠢,他语气一转,微微含笑道,“行,既然你不介意,下次我不打招呼了。”
马车不一会便到了贺兰府上,府上没有女眷,少了许多客气寒暄。
管事领着两人进府,笑眯眯道:“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一早就在等小姐回来了。”
她爹其实也不会嘘寒问暖那套,板着个脸规规矩矩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反倒把陆无忧单独叫去书房里。
贺兰简出来问她:“那家伙对你好不好啊?”
贺兰瓷回忆了一下过去几天,很诚恳地点头道:“挺好的。”
贺兰简道:“你这条裙子不错。”
贺兰瓷道:“他送的。”
贺兰简点头道:“那是不错。”想着,他又挠头道:“他是不是真的很出息啊……这几天我去国子监,他们一个二个来打听,说想结交,比想跟你攀关系还殷勤。”
贺兰瓷更诚恳地点头道:“非常出息。”
贺兰简压低声音,凑过来道:“那能让他帮我代写文章吗?过几天他们又开文会,我还缺一篇。”
贺兰瓷道:“你怎么不让他干脆也替你考个进士?”
贺兰简大为震撼道:“可以这样的吗?但我们身形差得有点远……这恐怕不太行吧。”
“不怕被爹打死可以试试。”贺兰瓷无语道,“什么题目?纸笔有吗?”
替贺兰简写文章对贺兰瓷来说很轻松,不需要在青州那么上心,和往常一样随便写一篇不功不过的即可——也得亏大雍国子监混日子的官家子弟多,不设堂考,不然一次就露馅。
贺兰瓷对着题目思忖了一会,在砚台边润了润笔,打好腹稿,便提笔开始写。盏茶功夫过,她刚搁下笔,揉了揉手腕,就听见耳边有个声音在道:“你文章退步这么多的吗?”
她猛然转头,陆无忧不知何时从他爹书房出来,正站在她边上看着。
也不知看了多久。
贺兰瓷这次脸红得比任何时候都快,她迅速抄起墨迹未干的文章,背到身后道:“你怎么都不打声招呼!”
陆无忧悠然擡起脑袋道:“这不是太客气了吗?”他甚至还笑了笑,“我都看完,你现在藏,是不是晚了点,要我把你刚才写的文章背出来吗?”
想起他记忆力好到几乎可以过目不忘,贺兰瓷这会是真的有点羞愤:“这是……你等着!我再写一篇!”
陆无忧挑起眼睛笑道:“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好逗。应该是替你兄长写的吧,我刚才在门口看见他遮遮掩掩,眼神闪烁,就猜出了几分……”
贺兰瓷慢慢冷静下来,小声解释:“我写得没这么差。”
“我知道,随口说的。”陆无忧拍拍她的肩膀,道,“好了,别紧张。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文章的水平。不过……”他颇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门外,当真有几分好奇似的说,“你与你兄长真的是一母同胞,为何……我观贺兰大人的品行心性,令兄但凡继承三分也该是个……”
贺兰瓷替他接完:“一表人才,翩翩君子是罢?很抱歉,他打小便是如此,据说……更像我娘。”
陆无忧饶有趣味道:“令堂?”
贺兰瓷点头道:“你不知道我爹后来费过多大劲鞭策我哥念书,但全都无用,他就是不喜欢,也学不会。你要是觉得稀奇的话,不妨去试一试,要是能教我哥上进念书,我爹一定马上给你烧三柱高香认你做亲儿子。”
陆无忧道:“那倒也不必,乱伦了。”
贺兰瓷道:“……?”
陆无忧笑道:“不过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试试。毕竟我如今在翰林院,清闲的很。”
午膳后,两人很快登车回府。
值得一提的是,贺兰瓷对比过陆无忧的口味,知道自家厨子的手艺可能不一定入得了他的眼,十分担心陆无忧吃两口,就开始拍桌子叫厨子,或者干脆只吃两口其余不动筷子。
不料,陆无忧十分自然的夹菜吃饭,没有半点不妥,甚至姿态优雅自然,衬托得仿佛他和贺兰谨、贺兰瓷才是一家,贺兰简则是格格不入的外来人。
回去路上,贺兰瓷忍不住道:“方才,难为你了……”
陆无忧转头道:“难为什么?”
贺兰瓷道:“咳咳,菜……”
陆无忧闻言一笑,道:“哦,你说这个啊,从你吃饭的口味,我就大概能猜出来了。反正只吃这一次,又不天天吃,还能毒死我吗?”
贺兰瓷道:“我还以为你比较娇贵。”
陆无忧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吃得都是……不对,是你不知道我娘亲做的菜有多离谱,偏偏我爹虎视眈眈,舍妹与我只得假装吃得很香,那才是苦不堪言,后来被逼无奈我们俩甚至还得自力更生,自学厨艺。出来之后,才算是解脱,反正我又不差银子,干嘛不对自己好一点。”
贺兰瓷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小时候的事情,以为他和那些贵公子一样,被养得身娇体贵,四肢不勤五谷不分。
果然,山贼……啊不,江湖帮派出身,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回府之后,陆无忧去书房整理,贺兰瓷去库房整理。
她发觉陆无忧虽然那天看着十分豪气地带她去看库房,但事实上,他连个库房目册都没有,更别提账簿了,府中一应事务管理依然很混乱。
青叶虽然实际上在做管事的活,但其实也不算十分清楚。
贺兰瓷便先叫人清点库房,登记造册,然后再开始问清府中人员,每月月钱如何,如何分配差事,以及了解支出,清点下来,陆无忧这个为了成亲刚搭的府邸,人手竟比贺兰府还要多上那么一些,还不算青叶、紫竹这种贴身跟着陆无忧,不拿月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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