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好了被女儿拒绝的准备,但方瑅灵同意了:“可以,但我晚上有事没做完,我们在附近随便吃点。”
方瑅灵带着母亲来到附近一家餐馆。
在室外的席位,母女二人面对面坐下。
钟苑宁开口:“你最近吃苦了。”
“不苦。”方瑅灵予以否认,“这只是正常的生活。”
菜品上齐之后,钟苑宁动筷,分别尝试了几口。
方瑅灵问:“好吃吗?”
“嗯。”钟苑宁点头说,“下次我还和你来,好吗?”
方瑅灵收起了笑容:“妈妈,如果你觉得不好,就可以说不好。”
“为什么要骗我呢?”
这是一条引燃方瑅灵的导火索,她生气地说:“你们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就算是一个孩子,做父母的,你们就可以随便欺骗她吗?”
钟苑宁的胃口挑剔过她,她故意带母亲来了这家以难吃闻名的餐馆,希望看到她的反应。
钟苑宁放下筷子:“灵灵,我觉得好吃,是因为和你在一起吃。如果能这样,我可以每天都来。”她凝视着女儿,“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原谅爸爸妈妈,但就算你短时间解不开这个心结都好,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方瑅灵垂下眼眸,“妈妈,我一直以为,你、爸爸和我都爱着彼此。”
钟苑宁眼眶泛湿。
方瑅灵握紧了自己的手:“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很想像以前那样扑回父母的怀里大哭、闹脾气,要求所有事都按照她的想法继续运行。
“埋头工作是找事情做,这样才能麻痹自己。”
她曾经极度追求完美,执着于亲密关系,把所有情感投注在极少数人身上。
拒绝其他的连接,只抓紧确定的少数人。
但每一段关系,与父母之间、与竹马之间,都隐藏着阴影面。
她的执念破碎后,才不得不走到外面的世界。
也逐渐发现,除了最亲密、最完美的关系,世界上也存在另外一些更广泛与温暖的联系。
当方瑅灵慢慢恢复内心的能量,她终于能回过头审视家庭的关系:“妈妈,你和爸爸应该知道,我爱你们。但我们家回不到过去那样完满的状态了——因为那本来就是假象。”
钟苑宁叹息:“灵灵......”
“这不代表我们就不是家人了。”方瑅灵认真地说,“但家人之间,不应该害怕袒露不完美。”
“我也不是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儿。比起完美,我更想看到的是你们的真心。”
“灵灵,我和你爸爸都不会再骗你。”钟苑宁郑重地说,“但你也要知道,就算我们之间有问题存在,我们对你都是真的。”
方瑅灵不作声。短时间内,她与父母的关系还不能修复完全。
钟苑宁感叹:“灵灵,你爸爸总说你的性格和我以前很像。”
一样的骄纵和蛮横,是自我为中心的公主。
“但你做得比妈妈好太多。”
钟苑宁看到女儿坚韧的另一面,她一直在磨砺内心,摔倒不喊疼,调整着自己面对世界的方式。
“当年我连自己的感情问题都没处理好。”
方瑅灵无奈地说:“我也没有处理好的。”
“你和林朔现在......”钟苑宁清了清嗓子,“或者我应该问,谈亦?”
“我还不知道。”
方瑅灵浮现出一点点苦恼的神态。
她还不知道以后和谈亦的走向会是如何。
“我之前就说过。”钟苑宁说,“灵灵,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母女二人并肩走到巷口,在道路的对面,停着方綦的车。
方瑅灵怀疑:“你和爸爸说好的?”
她以为父母仍想在自己面前表现和谐。
“没有。”钟苑宁也有疑惑,“我不知道他会来。”
方瑅灵不再究问:“那你先回家吧。”
钟苑宁朝街对面走去,司机为她打开车门:“钟教授。”
她上车后问:“你怎么......”
方綦安静地在座:“女儿性子倔,我猜有人会碰一鼻子灰。”
“灵灵今天没有这么抵触我。”钟苑宁舒了口气,“不过我也答应了她,以后我们不会再在她面前演戏。”
“你觉得全是演戏吗?”方綦缓缓地说,“我们的演技应该没有这么好——起码我没有。”
钟苑宁的手置于腿上,她无言垂眸,目光落在手上的戒指。数十年来,除非特殊情况,她都没有将它摘下。
车内的屏障将后座隔绝成一个封闭的空间,方綦沉声说:“我当然爱女儿。但是宁宁,也许其中的一部分来自于我不愿承认的,对你的爱。”
......
与钟苑宁分别后,方瑅灵步行回去,途径一家独立买手店,偶遇了逛完出来的李伊文,后者阴阳怪气地喊她:“方大小姐。”
方瑅灵连眼风都没赏给她,李伊文被赤裸裸地无视,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忙到十一点,方瑅灵从办公室离开,她今天有点困,眼睛干涩,不想疲劳驾驶,走到街道旁,意欲打车回家。
夜晚,街道上清静寂寥。
汽车的声音跳跃地响起。
方瑅灵擡眸,街灯一盏明一盏灭,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车旁,正在等待着她。
“你在等我?”
他淡声说:“接你一起回去。”
因为住处相同,他可以说“一起”,而不去区分两人的家。
她外穿一件长风衣,单手插在口袋,隔着一段距离,和谈亦对视着,无声地与他、与自我拉锯。
踱步到谈亦身前:“等了多久?”
“半小时。”
方瑅灵明知故问:“我们是邻居,所以顺道送我一程吗?”
夏日已至,梧桐叶片的绿意已经很深,从树枝上飘然坠下,落到石砖地面。
方瑅灵向前一步,轻踩树叶,鞋尖与谈亦相抵:“但我记得恒策到我这儿也不顺路,谈总该不会因为我绕这么远吧?”
“既然你知道是因为你,”谈亦眼眸黑沉,注视着她,“那么等待和绕路,都不算什么。”
方瑅灵的脉搏轻轻跳动:“嗯,我们回去。”
谈亦开车,红灯停下时,他扫了眼后视镜:“后面的车你认识吗?”
方瑅灵回头看:“不认识,怎么了?”
后车疑似跟随了他们一段路。
红绿灯后,那条鬼祟的尾巴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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