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及月心思细腻敏感，此时是沉浸在喜悦中，所以没细想，以外李言诏是真接受了她的推荐。
吃完饭，李言诏是真要去公司了，祝及月要上课，两人这才分别。
这学期仍旧以通识课为主，但也有一两门专业基础课程加入，祝及月不再像上学期那样频繁兼职，更多的时间都用在学业上，偶尔跟着专业课老师身边去蹭大三学长学姐的专业实验课。
转眼，就到了三月份。
祝及月和李言诏约好今天要一起吃晚餐，难得，李言诏没选择去外面的餐厅吃饭，而是将她带回了宜华府。
李言诏保密工作确实做得不错，直到到了地方，祝及月才知道原来今天李言诏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生日会。
没邀请其他人，就只有李言诏和她，别墅内倒是没什么装饰，直到祝及月跟着李言诏到了花园。
原本一片苍翠的花园变得鲜艳，沿途都是盛开的鲜花，因为开得太灿烂，祝及月差点以为这些花连根种在了花园里，走进了看，才发现都是经过裁剪修理的花束。
她只觉得赏心悦目，视觉效果极强，却不知道，这花是李言诏请某个奢侈品牌御用花艺师设计并布置的，花都是李言诏提前几天便订好，经过海关检查空运回国的新鲜花束。
整体是鹅黄色的基调，从英国空运回来的耐心月季，奶油黄，和祝及月很像，既明媚活泼又温婉恬淡。沿途点缀的是从肯尼亚进口大飞燕，浅蓝色的花束，过渡到顶端后呈现奶白色，像是著名艺术家笔下的油画花束。
说不惊喜那是假的，从祝及月踏进花园的第一步开始，她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像是七八月份的虎跳峡在她心里翻涌，差点将她人都掀翻。
整个花园像是一个梦幻仙境，四处都是花，只差采花的仙子。
又走了两步，祝及月看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头问李言诏，“Sciolto乐队？”
花园里，前几个小时还在手机里的偶像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她眼前，祝及月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又重新擡眸看过去。
她话音提高，第一次不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
李言诏点头，比起祝及月的震惊，他这个策划者确实沉稳得多。
乐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答案不言而喻，祝及月更是明白，她出声问道，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乐队？”
“你歌单里全是他们的歌。”这只是其中一个很小的细节。
李言诏摸了摸祝及月的头，感受着她柔软的发丝，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他只是想让祝及月开心。
“还有上次，这个乐队官宣演唱会那天，你说过想在生日前一天去看他们都演唱会，可惜你没抢到他们演唱会的门票。”
他捏了捏祝及月的脸颊，“为此，你连同我约会都有些闷闷不乐的。”
原来这些，李言诏都知道，都看在眼里吗？并且默默记下，在她生日这天给她一个惊喜。
祝及月一时没出声。
自从有过留宿李言诏公寓的前例后，她便不害怕自己约会超时回不了寝室了，由此带来点好处就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逐渐多起来，一周可以见好几次面。
前提是李言诏不忙不用出差。
约会次数太多，如果不是李言诏这时候说的话指向性太过明显，让祝及月能立马想到那天的情景，她怕是自己都忘了这一件小事。
被人这样用心对待，即便是自己的男朋友，祝及月的第一反应是惶恐。
祝及月从小是爷爷奶奶带大的，老人没那么讲究，小孩子过生日大人一般也不会有什么特别大的表示，一顿丰盛的饭菜，或是一件新衣服就是对她生日快乐的祝福了。
她家那时候也不缺钱，可就是不在意这些仪式感，老人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吃饱穿暖。
祝及月记得很清楚，自己很小的时候，有一次过生日，在外地上班的姜岚打来电话祝她生日快乐，她想起放学回家路上路过的一家蛋糕店，里面摆着精致的蛋糕模型。
那蛋糕是真的好看呀，圆圆的形状，粉色的奶油花边，上面是红色花朵，还有看起来酸甜可口的草莓，她过生日也想吃到这样的蛋糕，想戴一个皇冠帽，最好是有蜡烛，她就可以许愿了。
爷爷奶奶没买蛋糕，可她又想要，对着爷爷奶奶那两张朴实的脸，她说不口，要把自己的欲望说出来告诉别人是一件很难很难的时，隔着电话，这种羞耻感稍微减许，她便跟电话那头的母亲说。
姜岚听后一阵沉默，没说不买蛋糕，只说了一句，“你的生日是我的受难日，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买个蛋糕。”
祝及月忘记了当时自己怎么结束的这通电话，只知道自己当时的心情，像是一根雪天里的蜡烛，没燃起来就被风雪打湿，受潮发霉，再也不能点亮了。
从那以后，祝及月就养成了不期待过生日的习惯，久而久之，她也记不住自己的生日具体是哪天，在家里，爷爷奶奶把饭菜摆出来了，吃饭时提一句“阿月你今年又长大了一岁”，她才会想起来那天是自己的生日。
小姑娘很少告诉他自己家里的事，李言诏又想起祝及月刚上大学时校庆那天，她蹲在学校痛哭的样子。
他由此窥探出一二，知道祝及月家里，所以不想提及。
祝及月不提，他便不问，就连之前她爷爷每月一次来京华复查，他也不会多嘴，只默默替她安排医生。
或许是今日这场生日会办到了她的心坎上，让祝及月的心变得柔软起来，自己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不曾对人提起过的一些情感和思绪第一次有了真正打算倾诉出口的欲望。
很少会有人真正的懂她，祝及月知道，她天生不擅长和人灵魂共振，所以她不奢望有人看透她的内心，比起诉说，她更擅长倾听，比起争执，她更擅长妥协。
但现在，她想让李言诏读懂她这首潮湿得发霉的青春诗。
欣赏完乐队的现场表演，李言诏就要叫人上菜，祝及月拉着他的手不然他做出指令。
“我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祝及月看见花园里的秋千，便坐上去，乐队的人已经离开，不过音响仍旧没停，还在播放着旋律优美的歌，和此时的景相得益彰。
祝及月心情逐渐平缓，没刚才那样激动，心头那阵突如其来的惶恐不安也减淡不少。
人放松下来，她缓缓开口，一句话说完，她顿住，李言诏的日子离她的生活太远，或许他根本不能懂她在说什么，她转头去看李言诏的表情，“你知道什么叫留守儿童吗？”
“嗯。”李言诏不知道小姑娘话题跳跃得怎么这么快，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他明明是想让她开心的，他有些无奈，但又必须回答她，“基本的常识我是有点，你也不必把我想得太过脱俗。”
祝及月听他这样说，放下心继续道，“刚到爷爷奶奶身边的那段时间，我还是很想我父母的，总是记挂着他们，因为他们每次回家都会给我买很多吃的，所以我就盼着他们回家。”
“也不是说我爷爷奶奶照顾我照顾得不好，只是老人和年轻人的观念不同，他们思想就限制了他们的行为，所以管我管得很严，不允许我去朋友家玩，也不让我带朋友回家，我奶奶性格要强一些。”祝及月笑了笑，道，“她不喜欢的人家的孩子，我就不能一起玩。”
“一直这样，渐渐的，我就和其他人脱轨了。”
朋友们觉得她事多，也觉得她奶奶太凶，都开始对她敬而远之。
“就因为这样，所以我更想我父母了，每次挨骂或者是挨打之后的那段时间想他们的情绪就更强烈，但我也不敢打电话，只能偷偷摸摸躲在角落里边哭边想。”
那时候她是真的可怜，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小狗，有人养着，吃喝不愁，但是被人圈养着，不自由，过得不是很快乐。
爷爷奶奶只管她平安长大，至于她的灵魂出口，他们不懂，也不理会，或许是有心无力。
后来她妈妈回家带了她一段时间，那段时间算是母女俩弥补关系的一次创口贴。
“我妈自己过得普通，就想让我特别一点，我表妹学跳舞，她就让我去学钢琴，明明家里也没什么钱，但她还是给我报了个钢琴班。”
李言诏才知道，原来小姑娘还学过钢琴，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祝及月手上。
她手指修长，葱白如玉，根根分明，只这样看着便赏心悦目，更不用说在黑白钢琴键上起舞。
像是察觉了到李言诏的目光，祝及月翻过手自己看了一眼，继续道，“我挺喜欢的，因为那是我除了学习以外唯一一个可以当做兴趣爱好的事。”
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么多兴趣爱好。
她当时是真的喜欢弹钢琴，或许是因为当时的老师说她在钢琴上有几分天赋的缘故，小孩子嘛，都喜欢受夸奖。
李言诏静静听着，明明没见过那时候的祝及月，脑子里却出现了她穿着小裙子在舞台上弹钢琴的场景。
“就学了几个月吧，就没学了。”祝及月此时的语气听不出其它情绪，但当时的她很伤心，这课停得突然，因为她家交不起学费，那之后她就明白了，钢琴，不是她能有的兴趣爱好。
李言诏没问，但多少也猜到了一点缘由，他以为祝及月不愿提起这些，却没想到她主动开口，“我妈当时跟我说学钢琴没什么用，所以给我停课了，要是我想学，可以给我换个舞蹈班上。”
祝及月低声笑了笑，有些无奈，“可我听见了她跟我爸打电话，明明是因为他们想要去做生意，需要钱，所以一点钱都不愿意用在我身上。”
“我当时就讨厌我妈了，也讨厌我爸，讨厌他们把我生下来却不养我，讨厌他们爱自己比爱我更多，讨厌他们对我的爱只是嘴上说说。”祝及月一连说了一段话，最后叹了口气，擡手握住身旁的秋千绳子，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可我又不能真的狠下心来讨厌他们。”
“我觉得我没资格去怪他们。”她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之中，她总是在徘徊，在犹豫，她的父母究竟爱不爱她？
问着问着，直到现在，她也没能得到答案。
正因为这个问题在她父母那里得不到答案，所以她更珍惜爷爷奶奶对她的好，加倍的当一个乖孩子。
……
祝及月碎碎念许久，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她明明没喝酒，说话却像是微醺一般没有逻辑，她就只是在说自己的经历。
末了，她笑了笑，“听起来是不是很没意思？”
她的人生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很差，但也没有很好，就卡在中间，让她想要努力变得更好，但又够不上。
但现在，李先生开始让她的生活变得有涟漪。她的生日，也不再像是以前那样，随意的便过了。
李言诏知道祝及月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她心思细腻敏感，又骄傲，只把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藏了太多事在心底。
一件件都是小时，可一件件都堆积在她心里，是无用的废物，可又不能当做垃圾，清除不了，最后就只能在她心里腐败。
“你今天生日。”李言诏并不像祝及月想的那样，用一些老掉牙的安慰的话术去开解她叫她放宽心，他捏着她的手，不让她再去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
擡眸瞥了不远处某一地方，另一只手擡手轻点两下，示意远处的人可以开始了。
祝及月看过去，唱着生日快乐歌的人推着餐车走过来，餐车上仍旧全是新鲜花朵，中间摆放着一个六层的大蛋糕，比她记忆中橱窗里的蛋糕要精致百倍。
他缓缓停下摇晃秋千的手，等秋千变稳后擡脚走到祝及月，伸手将她拉起，“记得吹蜡烛许愿。”
祝及月从愁绪中抽离，看着眼前点燃的蜡烛，突然想起以前课本上卖火柴的小姑娘那篇课文。
只是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些美好是不是也会在火柴用完的那一刻消失殆尽。
片刻后，她听见李言诏又道，“以后你的生日，都会有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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